复旦大学90后博士深耕冷门绝学,从左至右分别为黄博、杨熠、程名卉
甲骨文是最早的成系统的汉字资料,而现今存世的16万多片商周甲骨中,90%以上是碎片。复原3000多年前的甲骨残片“拼图”,正是破译古文字背后的中华文化基因、探寻商周历史的重要基础。
今年2月21日,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三位90后博士生打造的“缀玉联珠”甲骨缀合信息库正式上线。库内集合6400余条现有信息,上线两个月来,已有近26万次访问量,共收到70余条专家学者的反馈意见。
(相关资料图)
图为“缀玉联珠”甲骨缀合信息库首页
值得一提的是,“缀玉联珠”信息库不仅定期追踪、更新学界的最新成果,同时也是一个向公众开放的平台,这也让不少“象牙塔”外的甲骨文爱好者有机会共同参与甲骨碎片“破案”工作,提供勘误和新的甲骨缀合信息。
如今,年轻一代的研究者正借助大数据,加速甲骨缀合工作,并为散落世界各地的“孤儿”甲骨“寻亲”。在学科交叉、融合的背景下,甲骨学这项“冷门绝学”的研究也将不断开拓新方向。
大数据助力甲骨碎片“破镜重圆”
让甲骨碎片“破镜重圆”,成为方便学术研究的珍贵史料,有必要先了解一个专业名词——甲骨缀合。
所谓甲骨缀合,就是综合利用甲骨的各方面信息,将两片及以上的甲骨碎片拼接起来,使原本的碎片变为完整或较为完整的材料,这也是甲骨文研究新材料的主要来源之一。
图为龟甲和牛肩胛骨标本
“一片在山东、一片在英国、两片在故宫……”接受记者采访时,复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2019级博士生杨熠展示了一组基本复原完整的甲骨。
因为拼图的“真相”只有一个,即缀合的每组甲骨具有唯一性。而要判断甲骨缀合成功,不仅要求甲骨的形状能严丝合缝连接,甲骨正反两面的纹路也要相同,还要检查刻写的文字内容是否一致,从字体、风格再到叙事内容都要互相契合。更复杂的是,由于甲骨残片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博物馆、大学或研究机构,为它们寻找真正的“亲属”,也需要相关数据信息共享。
杨熠通过缀合发现一个新的甲骨文字(最右)
最近,2022级博士生程名卉整理了哥伦比亚大学近年对外公布的一批甲骨残片,为海外的“孤儿”甲骨“寻亲”。通过高清影像综合各项信息,她完成了14组甲骨缀合,其中,有的是同一批残片自相缀合,也有的是与此前的考古发掘的甲骨残片同根同源。
“通常情况下,我们使用PS软件进行缀合工作。很多时候,有些甲骨残片看起来很像是同一组的,但只要检查时发现有一个要素不符合,那么大概率就是拼错了。”程名卉说。
团队成员运用PS软件开展缀合工作
开展甲骨缀合工作中最难的一个环节,就是能在脑海里将两片散落不同之处的甲骨形成关联——这一点实际上对研究者的要求极高。简言之,研究者既要有深厚的古汉语和历史文化功底,对甲骨文辞非常熟悉,同时也要有极高的记忆水平和敏感度,对已发表的甲骨信息与逼近甲骨原始形态的图版都很熟悉。
由于埋藏时间过久,现存甲骨大部分都较为破碎,边缘还可能掉渣,必须存放于文物单位妥善保存。研究者一般只能通过拓片及实物照片来判断缀合的可能性。拓片只能提供一些基本的信息,形状可能也会因甲骨的弧度而产生畸变,更何况很多实物图还尚未公开。这些,都成为研究人员在开展甲骨缀合时必须跨越的坎。
“1+1>2”为古文字研究提供助力
对研究商代文字和历史的学者来说,甲骨卜辞是珍贵的第一手资料,但由于多数甲骨残缺太甚,致使其刻辞支离破碎、不便通读。“甲骨缀合这项工作其实已有百余年历史,超过百位学者完成了七千多组甲骨碎片的缀合。”甲骨文专家、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员蒋玉斌在接受采访时坦言,虽然前人研究打下了良好基础、成果众多,但碍于客观条件,检索信息一度不便。
“过去,学界的缀合成果一般通过专著、书刊和论文等方式发表,往往散见多处、不便利用,亦不能满足及时增补和更新的需求。”在蒋玉斌看来,严谨的古文字研究建立在扎实的材料基础上,几位年轻人所做的“缀玉联珠”信息库正是基础中的基础——进一步提高甲骨缀合的利用率,为古文字研究提供助力。
在他看来,这是一项“1+1>2”的工作,不仅对甲骨学材料整理和学科发展都具有重要意义,而且仅就缀合而言,中心也有学生致力于马王堆汉墓帛书、汉简、敦煌文书的缀合研究,在研究方法和操作方式上都可以相互借鉴。
打开缀玉联珠网页,前端分为检索、简介、著录简称以及交流反馈几项,在使用搜索功能时,也有特定的查找规则,需要输入“著录简称+片号”。比如输入“復旦008”,研究者就知道指的是《复旦大学藏甲骨集》收录的第8片甲骨,并显示与这片甲骨相关的信息。
据了解,“著录简称”一般选用学界惯用的名称,现在新出的著录书,作者通常会自己拟定简称,缀合库就直接沿用。使用简称是为了便于文内称引,也是学界约定俗成的习惯。“片号”则对应了收藏的每一片甲骨。有了这两个信息,就能精准定位一片甲骨。
由于“缀玉联珠”信息库面向公众开放,这也成为信息库最大的优势。杨熠说:“每个人都可以登陆网站查询检索前人的成果,相当于我们帮助大家完成了研究前期关于甲骨缀合的‘文献综述’部分。同时,建立大数据库能有效避免古文字研究者的重复劳动,避免出现花费心思整理、缀合完成后,却发现已有前人缀过的情形。”
从2021年开始,杨熠与黄博、程名卉等团队成员就开始利用课余时间收集数据,包括《甲骨文合集》出版以来学界众多学者的甲骨缀合成果信息,涵盖公开出版物、学术网站等多个信息来源,确定信息库网站的框架,并联合技术人员共同实现。
此外,缀合库还内置交流反馈功能,团队会定时查看后台,核对意见后进行吸纳,并将修改同步在更新记录。
坚定治学志向,越研究越能发现其中乐趣
“缀玉联珠”信息库的上线,也让甲骨缀合这门“冷门绝学”有继,展现蓬勃的研究新势头。
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由我国知名古文字研究大家裘锡圭先生于2005年率团队成立。而今,年近九旬的裘锡圭虽然视力极度衰退,但仍在坚持学术研究工作,即使疫情期间也未间断。“我还能在学生和同事的帮助下,每天工作两个小时,写我感兴趣的文章。”在裘锡圭的言传身教下,更多的90后、00后的学子坚定治学志向,致力于发掘古文字与出土文献的文化价值、讲好中国故事。
实际上,不少甲骨缀合的成果,正是来自于历代学者的“接力”缀合。年轻人的新发现,正不断补全甲骨“拼图”,产出有影响力的精品成果,助力中华文明探源。
程名卉从小学书法和篆刻,对古文字兴趣颇浓,但在她印象里,“甲骨学艰涩难懂”。经过硕士阶段在复旦大学的学习,她逐渐明确了甲骨学的研究方向。“刚开始我的基础比较薄弱,在老师引导下慢慢摸索入门,越研究越能发现其中的乐趣。老师手把手教我如何阅读甲骨材料,认识龟甲和牛肩胛骨的形态,注意字形之间的细微差别。”她说,当自己成功做出第一组缀合后信心大增,更坚定了继续从事相关研究的决心。
杨熠目前研究殷墟YH127甲骨坑,近年,他完成了大约200组缀合。不过,他的最终目的是,要全面研究甲骨上记载的文字和内容。
“甲骨缀合只是一个开始。”黄博告诉记者,完成缀合的甲骨承载着历史文化价值阐释的重要作用,通过缀合,研究者才能从中获得更完整的信息,从而进一步拓展更多历史、文化等研究方向。现在,黄博也在同时做商周历史的研究。“这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目前学界对商代历史的认识,很多都是基于甲骨材料,要想在这个方面有所建树,必须对材料很熟悉。新材料往往能够开拓新思路。”
蒋玉斌告诉记者,中心正计划引入AI技术加速“破译”甲骨“拼图”,这在实践中大有可为。“国内已有团队实践证实了这方面的可行性,并做出了三四十组甲骨缀合成果。但就目前来看,要取得更多成果,仍需大量人力完成很多繁琐的前期工作,技术上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显然,要开启更多新的研究方向,还需更多有兴趣、有志向、有天赋的年轻人一起加入。
作者:储舒婷
编辑:吴金娇
责任编辑:樊丽萍
图片来源:吴睿涵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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